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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只是朱颜改(第3/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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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老章与自己相熟后,还曾主动登门投贴,跟爹聊了一次,不然身边冒冒然多出一个练气士,爹岂会放心。

师毓言那个当刑部尚书的父亲,私底下费了不少气力,找了几个相熟的仙师,去查过“章歇”的底细了,那小龙湫,在以前的桐叶洲,兴许算不得一流仙府,如今可是个数得着的大山头了,何况在中土神洲还有个上宗大龙湫做靠山,而那小龙湫几个藩属势力里边,确实有个不起眼的潢水水府,里边有个账房先生,就叫章歇,方方面面,都对得上。

而这个山上仙师,确实行事老道,想法奇异,师毓言之前有个才高八斗的穷酸朋友,苦于科举不顺,始终无法扬名,老章一出马,马到功成,师毓言按照老章的那个方案,找了几个大崇以清谈著称的士林雅士、文坛名宿,在京畿之地,其实没花几个钱,就办了一场贵游蚁聚、绮席喧闹的文人雅集,再请了几个托儿,假扮附庸文雅的商贾,在一路上各有筵席,然后让那朋友假扮乞丐,衣衫褴褛,持木杖托破碗,吟道情诗,一路与人讨要酒喝,便有商贾为难乞丐,出题“苍官”、“青十”、“扑握”,让对方必须分别诗词唱和,才可饮酒,乞丐大笑一句,“松竹兔谁不知耶”,之后一步作一诗,顿时赢得满堂喝彩,一路过关斩将,到了那拨文豪所在的凉亭,更是即兴赋诗一首,技惊四座,喝过酒便扬长而去,等到亭中有人惊呼其名,众人才知此人姓甚名甚,将其视为“谪仙”,一夜之间便名动朝野……

事后师毓言便问老章怎么想出这种法子,老幕僚说自己不过是借法于古书古人古事而已,老章当时还喟叹一声,那位书中人,是真有才学的,不是这般取巧。

如果说这桩事还是务虚,另外一件务实的事,就真让师毓言对老章刮目相看了,原来是有拨关系只算半生不熟的家伙,与师毓言的一个要好朋友合伙做买卖,做了几年,因为包揽了不少地方上土木营造的生意,那个朋友看上去确实挣了个盆满钵盈,当年还想要拉师毓言入伙,只是师毓言对挣钱这种事情打小就不感兴趣,婉拒了,尤其是担任工部官员后,就更不可能了。老章听说过此事后,就立即让师毓言要提醒那个朋友了,师毓言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劝了朋友两次,但是对方没听,结果现在那个朋友果真就焦头烂额了,因为所有账面外的银子,在短短半月之内就都被抽走了,只留给朋友一个空壳子和烂摊子,四处借债,拆东墙补西墙,依旧不济事。

而这个名叫章歇的“老苍头”,自然就是小龙湫的首席客卿章流注了。

只是一老一年轻,一个既不像元婴老神仙,另外一个也不像个工部侍郎。

从京城到了地方,一路上还好说,沿途驿站的伙食招待,按官场规矩走就是了,只是到了陪都新址,就真是风餐露宿了,其实营造陪都一事,名义上是京城的工部尚书领衔,可如今真正管事的,就是右侍郎师毓言了。

地方城镇与文武庙、城隍庙的重建,山水神祇的祠庙的修缮,还有那些山中皇家、官方道馆的修缮事宜,只要想做事,就像没个尽头,凑巧又摊上个真心要做点事情出来的工部侍郎。

一些个原本想要借机名正言顺捞一笔的,其实遇到了这个如此懂行的工部侍郎,也头疼万分,年轻不大,门儿贼清,年轻侍郎这一路南下,不少地方就都早早修改账簿了,跟朝廷讨要一万两银子的,如今主动减少到了七八千两,一处山神祠庙,更是直接减半。

而这一切,当然归功于师毓言身边的这个老幕僚,不然师毓言哪里懂得那些山上木材的成色、价格?

不过一些个不花钱的匾额、楹联,都是年轻侍郎用上了自己的家族香火情,也是老幕僚的暗中提点了,说断人财路是大忌,总得补偿一二,官场规矩要守,亦是不妨碍人情,何况官场里边,很多时候给面子比给钱更管用。其中一处河伯府的金字榜书,师毓言甚至是私底下请父亲务必帮忙,老尚书这才厚着脸皮与一位大伏书院的君子,求来了一副墨宝,而这处河伯府,也是唯一一个不与工部哭穷、不与户部乱要钱的,故而如今这位以脾气臭、骨鲠清流著称朝野的小小河伯,逢人便说师侍郎是个清官,更是能臣,我大崇有此侍郎,定然国势昌盛。

洛京灯谜馆一别,章流注与戴塬,两位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先是各回各家,然后便开始各有谋划。

身为首席供奉的章流注,先回到那小龙湫,做了些安排,很快便动身去往大崇王朝,最终找到了那个名叫师毓言的年轻人,用了个化名和假身份,给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工部侍郎,开开心心当起了那出谋划策的幕僚。

侍郎大人的名字不错,禀道毓德,讲艺立言。

刑部尚书是典型的晚来得子,自然将这个独苗给宠上天去,什么棍棒之下出孝子,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师毓言虽然风流不羁,可如果撇开那桩荒唐事不谈,确实在官宦子弟里边,算是一等一的出息了,凭真本事考中的进士,货真价实的天子门生。

章流注笑答道:“我当然是看中了侍郎大人的前程广大,不可限量。”

师毓言笑道:“老章你说这种话,有没有诚意?你自己信不信?”

章流注斩钉截铁道:“我当然信!”

年轻侍郎气笑道:“消遣我太甚!”

章流注摇摇头,“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给这个年轻侍郎当个出谋划策的幕僚,老元婴半点不委屈,更谈不上将就,一来是觊觎那至今空悬的国师一位,再者戴塬确实与这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年轻侍郎,性情投缘,毕竟师毓言这家伙,在户部担任小小员外郎的时候,就敢私自挪用三百万两银子,为了某位心仪仙子,在胭脂榜名次更高些,一股脑儿全部丢给了云窟福地的花神山,差点掉了脑袋,连累他爹擦屁股,砸锅卖铁,四处借钱,也未能全部补上欠款,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看在刑部师老尚书劳苦功高的份上,老人又是头等心腹的扶龙之臣,且治政干练,绝非那种只会袖手清谈的文官清官,不然估计儿子早就连累老子一并吃牢饭去了。

事情的转机,还是师毓言因为受不了老爹的长吁短叹,也不打骂,好像心死如灰了,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娘亲时不时就故意在爹那边以泪洗面,一个劲说都怪自己管教不严,其实毓言是不坏的,以后肯定会改过自新,说不得哪天就成熟了,有担当了,便是一家两尚书的光耀门楣,就凭咱们儿子,也是可以指望一二的,只说京城里边,这些年因为缺了那么多官职,良莠不齐,个个都靠着荫封当上官了,又有几户同僚的子孙,是如咱们毓言那般凭真本事考中二甲进士的清流正途出身……可等到妇人私底下到了儿子这边,可就不是这番措辞了,只说让儿子别怕,你爹还当着刑部尚书,是当今天子的股肱心腹呢,朝廷缺了谁都成,缺了你爹万万不成,如今咱们大崇啊,只有你爹敢对那些山上神仙老爷,为朝廷和陛下说几句大嗓门的硬气话,不然你看那礼部的刘尚书,还有户部的马尚书,他们行吗?放个屁都不敢的,只是记住啊,这些话,就是咱娘俩的悄悄话,莫要外传,不然你爹就要难做人了……

师毓言当时实在受不了那个氛围,爹看不顺眼自己,娘亲也总把自己当孩子,年轻人一气之下,便干脆出门游历,天大地大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结果遇到了一位姓周的知己,好像是宝瓶洲人氏,自称道号崩了真君,给师毓言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师毓言就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诤友,此外还有三颗神仙钱,回到京城后,师毓言才知道那是山上的谷雨钱,所以一下子就补上了户部财库的全部亏空。

在那之后,就是师毓言重返官场,却不是回户部当差,而是出人意料去了工部,还是当员外郎,在京城官场都以为这家伙,准备开始捞偏门钱的时候,师毓言竟然成天就待在工部档案房里边,用心钻研起来了那些颇为枯燥乏味的土木缮葺、营造范式,足足小半年过后,就主动揽了一桩苦差事,年轻员外郎甚至还自己掏腰包,请朋友帮忙找人,捎带上了几位暂时现在家中的老水工、匠人,一同出京,就像那位周兄说的,没理由能当好一个左右逢源的纨绔子弟,都当不好一个天底下最好当的好官。

结果倒好,以前当那京城纨绔班头和不孝子的时候,父亲至多就是语重心长教诲几句,再传授一些官场的讲究和忌讳,等到师毓言觉得自己开始真正做事后,瘦了三十多斤,手脚满是老茧了,在父亲这边,反而还不落好了,自己几次回京述职,一口一个逆子、孽障。

不过如今好多了。

每次等到年轻侍郎离京,老尚书都是提醒儿子别忘了吃饱穿暖,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句话了。

师毓言摇摇头,“别当我傻啊,我可是知道些山上规矩的,你们这些腾云驾雾的神仙老爷,即便下山步入红尘是非窟里,所谓的历练,无非就是个志怪书上所说的财侣法地,所以第一等选择,是像那虞氏王朝积翠观,当个护国真人,身为羽衣卿相,身份贵不可言。好处嘛,自然是取之不尽了。第二等,是给朝廷当内幕供奉,类似北边那个宝瓶洲,在大骊宋氏手上捞块刑部颁发的无事牌。”

“再次一等,就是给类似一州主官或是漕运都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当个家族客卿,而且天高皇帝远的,一样有诸多好处可捞。”

“要是给京官,哪怕是像我爹这样的六部主官,终究是在天子脚下,至多算是实打实的清客了,可好歹面子上也有几分光彩,偶尔碰到些事情,兴许还可以帮忙说上话。最次一等的,也是投靠那些各有财路的豪阀世族。找到我,就是一个没啥油水可挣的工部侍郎,老章,你自己说说看,算怎么回事?”

“要说升官,我当然是想的,可要说发财一事,就免了。老章,你要是今天不说实话,我不敢留你在身边的。”

老幕僚感叹一声,“事到如今,老章我也就不继续藏掖了。”

“实不相瞒,我是那位崩了真君的山上好友,他姓周名瘦,是宝瓶洲一座……小山头的首席供奉,而我刚好是那边的不记名客卿,至于我作为小龙湫的外门谱牒修士,又怎么给宝瓶洲仙府当了客卿,这里边就又有些曲折了,年轻时,我是个逍遥快活的山泽野修,曾经跨洲游历过宝瓶洲,老龙城,神诰宗,云霞山,都是去过的,就与周兄弟认识了,虽说我当时只是个洞府境,可那会儿的桐叶洲修士,在宝瓶洲,呵呵,很风光的,完全可以当个龙门境修士看待。周道友当年与你分别后,游历过云窟福地,北归返乡之时,就专门去潢水水府找过我,劝我树挪死人挪活,与其在那水府不受待见,每天受闷气,还不如来你这边,说大崇王朝认识了一个叫师毓言的年轻人,志向远大,以后当个一部尚书,不在话下,就让我在大崇京城这边好好经营,就当是养老了。”

师毓言听得一愣一愣,果真曲折,无巧不成书!

关于那位道号崩了真君的周瘦,师毓言这些年只在父亲那边提起过。

父亲只说此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什么半吊子的中五境练气士,是不是宝瓶洲人氏都两说,极有可能是个世外高人,甚至说不定就是一位结了金丹的陆地神仙。

而且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个小道消息,说本洲的某处镜花水月,就刚好有个道号崩了真君的山上仙师,出手阔绰,除了这个大名鼎鼎的道号,还喜欢自称“龙州姜尚真”。

不过宝瓶洲北边,好像确实有个龙州。

师毓言当时就纳了闷了,老爹你一个刑部尚书,从哪里知道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山上轶事,老尚书便说刑部有个供奉老仙师,是多年朋友了,来自赤衣山,是个不管事的金丹老祖师,老修士与那玉圭宗的姜老宗主不对付,每次领了朝廷俸禄,雷打不动的,就赶紧去那镜花水月砸钱,破口大骂姜老贼。

老尚书开始听说此事,就吓了一大跳,于公于私,都不得不苦口婆心劝过那个为数不多的山上朋友,小心被那姜老宗主找上门,凭你的小小金丹修为,赤衣山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还要连累咱们朝廷跟着吃挂落。

不过那个老朋友大手一挥,信誓旦旦说那姜老贼,色胚一个,生平只会钻女子衣裙底下看风景。

还说他们这个帮派,自己虽然修行境界不算高,但是骂姜贼那可是一把好手,所以得以排第三,除了盟主,就仅次于那个财大气粗的崩了真君。

就连崩了真君都佩服不已,说是炉火纯青的化境了,崩了真君还说自己要不是靠着几个臭钱,凭良心说,怎么都该是你当那二当家的。

听那崩了真君这么一说,老仙师立马就心里舒坦了,第二还是第三,争那虚名作甚,反正大伙儿都是凭本事骂姜尚真……

师毓言对那些神神怪怪的,山上恩怨,半点不感兴趣,但是老章之前所在小龙湫那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仙子,名叫令狐蕉鱼,师毓言对她倒是知道得不少,没法子,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跟自己心仪的那位仙子,争抢名次。

如今对于花月场所和莺莺燕燕,师毓言其实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偶尔在京城那边,朋友邀请,也会去喝几场花酒,只是也就是捧个场而已。

尚未而立之年,就已身居庙堂高位的年轻侍郎,如今唯一的感想,大概就是三个字。

年轻过。

河上远处有靠岸小舟,有位船家女,她直起腰,抬手挽发髻。

师毓言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无碍,那份曲线玲珑,就很养眼了。

各自收回视线,老仙师与年轻官员,相视一笑,果然同道中人。

师毓言没来由感慨道:“跟着我这一路,算是看出来了,老章你雅也雅得,俗也俗得,苦也吃得,福也享得,如果山上神仙都是你这样的,确实让我羡慕万分,说不定哪天当官当得不顺心,就跟你入山修道了,到时候你别嫌弃我资质差啊。”

章流注笑着摇头道:“大崇王朝有个当官的师毓言,会比山上多个修道的师毓言,要好很多。”

师毓言转头问道:“对我这么有信心?”

章流注点头道:“当然有信心,而且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有那位周兄的眼光,都有信心。”

他娘的,如今章流注算是嚼出些余味来了,什么周瘦,什么周肥,分明就是那个与青衫剑仙一起现身太平山门口的姜尚真!

至于那个来自仙都山、自称崔东山的那个家伙,显然是故意将自己丢到师毓言身边的,这会儿不知道躲在何处,等着看笑话呢。

这才叫真正的消遣我太甚!

结果章流注的后脑勺,立即挨了一巴掌,然后被一个神出鬼没的白衣少年,使劲勒住老元婴的脖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心里边说我坏话?!”

师毓言转过头,愣愣道:“这位是?”

那白衣少年笑道:“我姓崔,如今是蒲山云草堂嫡传弟子,下山历练,刚刚云游至此,就来见一见老朋友。当然了,我与周首席更是拜把子兄弟。”

————

中土神洲,大雍王朝,九真仙馆。

一处临水小谢,潭水清澈,水底游鱼,瞥瞥乎可数。

此地是宗门禁地,就连祖师堂嫡传都不可靠近此地。

仙人云杪,身穿一袭雪白长袍,正在翻看两封旧邸报。

那个嫡传弟子李青竹,以前是变着法子找借口出门游历,由于在鸳鸯渚那边,挣了个“李水漂”的美誉,估计在甲子之内,是不太愿意外出抛头露面了。

一位年轻女子姗姗而来,面容看似二十而弱,十五而强,不施脂粉,面若桃花,穿白绫绿裙,光彩动人。

她名为魏紫,正是云杪的山上道侣,她也是一位仙人。

云杪放下山水邸报,抬头问道:“进展如何?”

有些事,有点见不得光,小心起见,道侣双方,都没有用上飞剑传信。

魏紫嫣然一笑,“很顺利,要不是文庙规矩在,将咱们那位宗主大人变成傀儡都不难,只需说是封山,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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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仙寒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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