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盛世的末日（十六）

无数的名门大派惊异于林瑾清的天赋，毫不犹豫的抛出橄榄枝；无数女修对他朝思夜想，以成为他的终身道侣为最大荣耀；无数年轻人心怀梦想，希望能拜在他门下学艺……然而，这一切的一切，被林瑾清毫不犹豫的拒绝。

将近七十年过去了，修真界和妖魔二族之间的争端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比过去更加激烈。林瑾清直接奔赴前线，凭着强劲的实力和悍不畏死的斗志，在修真界各派的共同努力下，杀得妖魔大军节节败退，终于，妖魔大能尽数被林瑾清设计引入七绝阵中，山穷水尽，奄奄一息，被修真界各派捉住。持续许多年的三界战争最后以修真界的全面胜利宣告结束，妖魔二族仓皇逃离，退守一隅。

战争胜利后，林瑾清成为大功臣之一。他用剑削去了修真界中最高的七座山峰，修建起高大的镇妖塔，将战争中捉到的妖魔二族大能尽数镇压在镇妖塔下，日夜用三昧真火炙烤炼化。同时，在他原本学艺的荒山野岭上开山立派，兴建起清乾宗。由于他一意低调，众弟子只晓得清乾宗的开山祖师姓林，但是名字生平俱不可考。据清乾宗的历史记载，林祖师在清乾宗上教授弟子近百年，待到第一批弟子成器之后，他便辞去掌门人之位，带着一具青玉棺飘然下山，不知所踪。

但无人知道，林瑾清在下山之前，将穆羽然遗体所化的宝珠种在了百草园当中，他自己则抱着那具青玉棺重新来到人、妖、魔三界的边界，跳下了轮回崖，重新开始轮回……

前世的记忆随着不断的轮回，总会渐渐消磨掉一些东西，但是有的东西，植根于神魂深处，历久弥新。例如林瑾清知道，自己在苏小仙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没办法同穆羽然及顾沐白相比，他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他默认自己的地位是在最后一名，故而每逢关键时刻，总会创造条件，把穆羽然推出来，做出某种意义上的成全。只不过在某些时候他仍旧会怀着一种莫名的希冀，在希冀了一段时间后，总会毫无意外地惨遭打脸。

这些事情自然不适合告诉阿错。孩子何其无辜，他不应该承受太多。所以林瑾清只能选择将一切藏在心里。其实他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确定苏小仙是从前的那个人的。眼下这个人还很稚嫩，不够成熟，但是眉宇间已经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更让林瑾清惊讶的是，她承袭了从前过于善良却也过于不切实际的思路：认为人族和妖魔之间可以共处，扬言什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她在哪里？”林瑾清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叫住匆匆经过的陈卿书，问道。

“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跟一个和尚聊天。”陈卿书说道。陈卿书和林瑾清、穆羽然几人不同，完完全全是苏小仙的梦境造物。他们是苏小仙的意识在梦境之中的投影。故而眼前的这个陈卿书承袭了现实世界里身为落月峰弟子对于师父林瑾清的毕恭毕敬，又因为和苏小仙神魂相通，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和尚？”林瑾清惊讶极了。

有的时候林瑾清也会忍不住对苏小仙的意识之浩瀚感到吃惊。在很多人的梦境里，是没有颜色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都长着一张缺鼻子少眼睛的呆滞面孔。然而这处梦境却大不一样。虽说这处梦境借鉴了苏小仙从前的一些生活经验和所见所闻，于框架细节处也难免有些比例不当的失真，然而每个人物却是栩栩如生的。陈卿书拥有同现实相差无几的长相和性格，便是那些都市掘金女郎姬明芙等人，也有各自不同的背景来历。

可是影视城中怎么会有和尚？连林瑾清一时都想不通。

苏小仙郁郁寡欢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在看到那个眉眼和善的白衣和尚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她害怕自己在一瞬间穿越到了更加诡异的时空，有些解脱，又有些伤感，忙试探着上前和那个和尚打招呼。那和尚说话时候的一副现代气息令她长吁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怅然若失。

“你说你身上的这一身古装白衣是剧组的戏服？出事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脱下来的？”苏小仙和那白衣和尚攀谈，“那你不是我们剧组的了。我们是民国戏，没有这种戏服的。对了，你是什么剧组？”

“青蛇。”那白衣和尚答道。

苏小仙的眼前又禁不住浮现出顾沐白下半身上的青色鳞片以及如蛇般盘旋着站立的恐怖样子。她摇摇头，把心中的那一阵不适强行甩掉，笑着问白衣和尚：“青蛇是讲什么故事的？”

白衣和尚闻言很是诧异的看了苏小仙一眼：“其实就是白蛇传的故事啊，不过是站在青蛇的角度叙述的。这本原著可是知名的红小说，都翻拍过好几遍了，你没看过吗？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之间的纠缠和爱.欲。”

苏小仙被白衣和尚言语里的坦率逗乐了。白蛇传的故事她自然知道，无非就是蛇的报恩不靠谱，千条万条报恩的道路她不选，偏偏要以身相许下嫁给许仙，替人家生孩子嘛。期间因为凡间和妖界的文化习俗差异，累得许仙吃了官司，背井离乡，不过在白蛇青蛇两条蛇的挖空心思的无脑倒贴之下，许仙的日子终于有了起色。然后，就被老和尚撺掇着喂白蛇喝下了雄黄酒，使得白蛇在端午节这样的五毒恶日现了原形，把许仙差点给吓死了。后面的盗仙芝草、水漫金山都是耳熟能详的传统剧目，就更不用说了。

“那你是法海？”苏小仙看着和尚的一身白衣，好奇问道。

白衣和尚耸了耸肩。“法海算是主角之一了，我哪里有资格上。不过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配角罢了，导演看得起我，说我长得有几分姿色，叫我换上白衣，又给我临时加了三句台词。我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结果变故就发生了，一切都泡汤了。”

“这年头，和尚也得出来拼颜值？担收视？”苏小仙感叹道。

白衣和尚赶紧摆了摆手：“哪能啊，担收视的不是导演，就是男一男二女一女二这些大明星，我一个混口饭吃的哪里敢奢望这些？不过这年头，大家出来混饭吃的，甭管干什么，都要靠颜值吃饭。正所谓七分长相，三分奋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单娱乐圈如此，别的不说，你看那水表圈里，几位大大哪个不是相貌堂堂，如果歪瓜裂枣的话，能让他上位？海峡那边已经过了气的小马哥，当年不就是靠着高颜值引来一大票师奶的无脑支持，成功击败对手的吗？”

关乎美丑，苏小仙这个资深颜控正巧有些心病。她没办法接受丑陋恐怖至斯的顾沐白，恨不得从来都没有和他亲近过，却又对这种态度深感愧疚。白衣和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说法却是暗合了她的心意。“既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照你这么说来，便是白娘子在露出原形之后，被许仙抛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苏小仙问。

“可不是！这算是骗婚了！”白衣和尚说道，也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苏小仙的身份超然，有意迎合她，还是当真心中做如是想，“妖族就是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要报恩干什么不行，偏偏要幻化成美女来以身相许，又偷盗库银给许仙惹官司。这等败家的娘们，就算不是妖怪是凡人，也是娶之无益，许仙一家算是宅心仁厚了，才没有休妻。”

“或许他是贪恋白蛇的皮相美色呢。”苏小仙随口说道。她心中莫名其妙想起顾沐白从前跟她说过的话，顾沐白告诉她，他的原形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和天凤最是相配。可是结果呢，却是苏小仙最害怕的蛇族，而且在蛇族之中，怕这样的颜值也是拖后腿的吧。想到这里，苏小仙就很是委屈。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可是想想顾沐白，却仍然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幻化出来的东西，就不能算真的。”白衣和尚道，不过他颇为乖觉，见苏小仙言语有维护白蛇之意，连忙改了口风，挠了挠头皮道，“不过美丑这种事情，却也说不准。《道德经》里不是说，有无相生，美丑相映的吗？若是没有美的，却也没有丑的，而且这两者之间是能够相互转化的。”

荒山之中。妖魔的大本营。顾沐白沉默地望着眼前艳红粘稠的一碗鲜血，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大王，这就是属下费尽辛苦，找到的公主殿下的鲜血。从修真界那边传来消息说，喝了这个，就能令大王烦恼全无。”胡媚小心翼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