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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人家(种田)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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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一声,心中暗道,原想着市井人家恩爱夫妻,一声恬淡甘老林泉也是好处,谁曾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与世无争倒成了罪过,至此心中暗暗有了争强好胜之心,只不肯讲明,点点头道:“娘子说的我都理会得,如今快到而立之年,再不是毛头小子了,岂能做那以武犯禁的勾当。”

乔姐儿见他面色如常,方才放心,一面商议如何抓挠银子的事情,说起那陈氏姨娘来,心中十分为难,她与自己虽然没甚过节,只怕恨透了二姐儿夫妇两个,要她出面对证,倒不是那么容易。三郎一时无法,只得答应让出秀才第的房屋田产来,那婆娘爱财,若是动之以黄白之物,倒还有些机会。

商议已毕,外头牢子进来,也未敢高声,因笑道:“跟三爷、三奶奶回,时辰也不短了,哥儿几个身上都担着干系,外头县尉老爷已经三令五申不许放人进来,这也都是何头儿的人情……”

碧霞奴会意,不愿给人添麻烦,赶着收拾了两个食盒,勉强对三郎笑道:“多亏弟兄们看顾你,如今见了面,我也好放心,你只管歇着,外头的事情自有我们照应,过堂时多说和软话儿,招得太爷动了真气可不是玩的……赶明儿我再来瞧你……”说到此处已是满面泪痕,只怕丈夫瞧见了伤心,扭头就往外走。三郎赶在铁窗上说道:“你莫要哭。”乔姐儿也不答言,兀自去了。

三郎见有这样好菜,因笑道:“难为你倒想着,这几日监里虽说没饿着,吃惯了娘子手艺,再吃这牢饭就咽不进去了。”说着,对乔姐儿使个眼色往对面监中。

乔姐儿会意,把饭食汤水分了两份,另装了一个食盒,往对面监中过去低声道:“伯伯万福。”那花二爷在监里听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唱个肥喏道:“不敢劳动弟妹玉体。”

碧霞奴待要隔着牢门栏杆,一碟一碟递了菜品进去,那花逢春大手一挥道:“如何恁的费事。”伸手捏住了栏杆上头的铁锁,只听哐啷一声,那铁锁竟给他生生的捏碎了。

碧霞奴往日里也曾见过丈夫练功,不过是庄家把式,拳脚枪棒,如今见了这样的真功夫,倒好似往日里集上听的讲古评话一般,不由得惊叹道:“花二哥好手段……”

那花逢春虽是个豪侠,一生未侵女色,见这标致媳妇儿盛赞自家,倒臊个大红脸,抓了一把蓬蒿也似的头发笑道:“嗨!这不值什么,弟妹爱瞧,我传了三郎这手艺,家去演给你看。”一面开了牢门,接过了食盒,自去监中坐了。

又怕监里饭食没甚滋味,粗茶淡饭配不得好酒,便将那两尾鲜鱼做成两吃的样儿,剖了一半,案板上剁得细碎了,丸成龙眼大的鱼茸丸子,都养在清水里头,再一半带了鱼头,在小锅里整整熬了一夜,第二日浓香四溢,连汤都成了奶白色,半条鱼肉化在里头瞧不见了,只剩一个鱼头,吃了汤捞出来,倒好下酒。

还有一尾,掐头去尾,快刀斩成了鱼段儿,拿盐一卤,裹了豆面下锅炸得黄澄澄的,倒好配上稀粥去吃。收拾妥当,装了两个大食盒,怕烈酒发散,只带了一瓶寻常家里吃的茉莉花儿酒,叫妹子家中伺候的土兵跟着,荆钗布裙素素静静的往男监里去。

何大郎出门前早就大好了招呼,牢子见是三班总捕的大姨子过来,不敢怠慢,连忙往里让,连乔姐儿预备的赏钱也不敢收,一面笑道:“大娘子贵脚踏了贱地,是下役们招待不周,哪儿敢贪财。”

引着往监里去,两边都是寻常贼囚,高显县城不大,还真没甚大奸大恶之徒,也不过是偷鸡摸狗,采花盗柳的勾当,如今见进来了一个女眷,虽然带着兜帽瞧不清爽面目,看身段儿却是婷婷袅袅的,那一众贼囚久不近女色了,都是色中饿鬼一般,吹口哨唱小调儿,无所不至,乔姐儿只做听不见,方知前番丈夫执意不叫她进来,是怕受了委屈。

牢子只怕乔姐儿恼了,家去对妹夫说自家的不是,拿了太平腰刀隔着牢门一个一个往里捅,一面口中骂道:“死贼囚、贼配军,这是看街老爷家中的宝眷,恁的无礼!”骂骂咧咧几回,监里才消停。

见这几样吃食十分精致,早就勾动了馋虫,打开里外套间儿,撩开前后槽牙,风卷残云一般吃一个沟满壕平。一面赞叹道:“老三,怨不得你每回到了监里,被人的时候总是长吁短叹的,原来家中有这样百伶百俐的娘子,前儿还说多留你住几日,今儿见了弟妹,才知道你在监里受多大罪过了!”

三郎夫妻两个给这没溜儿的大哥一闹,多少减了些离情别绪,乔姐儿回在自家监房里打发丈夫吃了饭,叫他多喝些鲜鱼汤,见带着镣不方便,自家捧了碗,调羹挑几个鱼圆子,送到唇边吹得温凉不沾了,才送到三郎嘴里。

张三郎吃了一回,也是杯干碗净的,一面笑道:“倒难为你肯喂我一顿饭吃,此恩必不能忘也。”乔姐儿见他牢狱之灾中还不忘掉文哄自家开心,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当真人只不好说出来。

一时吃毕了,将案情委委婉婉的说与丈夫知道,不等三郎发作,投体入怀亲近丈夫身边柔声说道:“常言道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他们办事不地道,自有天谴,倒犯不着咱们市井小民拿命去挣,如今你并不是一身一口在这里,我既然嫁入张氏门中,便要终身靠你,弄性使气的事情做不得,况且外头一竿子人,难道都为了咱们的仇吃了挂落不成?依我说事情完结之后,咱们换个地方再整基业,倒也使得……”

三郎听见始末缘由竟是唐县尉家中一再欺负上门,原本动了雷霆之怒,身上铁锁都给他激得哐啷作响,如今见妻子柔情规劝,反倒多了许多顾虑,自己仗着拳脚功夫快意恩仇倒也使得,旁人不说,浑家这般娇弱,若是犯下案子海走天涯,只怕摧残了花枝儿也似的身子,更何况妹夫又在衙门口儿里当差,弟弟是个童生,老家房产地业甚多,岂是说走就走的……

一路往里头走,却是对面两个单间儿,牢子指了指下首一间笑道:“这就是三爷的寓了,大娘子请进吧。”说着开了锁,兀自去了。乔姐儿稳住心神,推门进去,但见里头也跟寻常内室一般,只是简陋。一个桌子两个绣墩,桌上还放着些酒菜,一样却是早点:一屉小笼包子,一个空碗里头剩些紫菜虾皮,只怕却是盛馄钝的。

往里一瞧,一张竹床,上头铺盖倒也齐全,躺着一个人,一看身量就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只怕坐监无事,大天白日只好睡觉,也不曾上了三大件儿,瞧着腿脚上都没伤,方才放了心。上前来正要唤他,忽听得对面身后那间牢房里头有人笑道:“三兄弟好艳福,有个小娘子过去了。”

唬得乔姐儿花容失色,回身看时,再没半个人影,又听见三郎的声音道:“这是我浑家,原要装睡怄她过来,瞒不过哥哥的法眼。”乔姐儿见丈夫醒了,也顾不得对面那人作怪,回身上前来扶他起来,见进来几日,人也黑瘦了,又摸了摸身上,只有些皮外伤,到底忍不住红了眼圈儿道:“在里头没受苦吧……”

三郎摇了头,柔声说道:“早起妹夫传话说你要过来,正等着,怎的不听人劝,这里虽说还算整齐,外头过道里腌臜,娘子金玉一般的人,何苦为了小人受这样罪过。”

乔姐儿待要哭出来,又怕街坊那位花二爷拿住了话把儿取笑,只得抹了泪勉强笑道:“这一回案子虽然不大,却是得罪了人的,怕人在监里给你小鞋儿穿,非要我亲自来瞧瞧方能放心的。”一面打开了食盒,端出几样酒菜,现汆的鱼汤,服侍三郎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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