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少年过河(第5/5 页)
大骊王朝皇帝宋和,第一次离京南下,驻跸陪都。很快就会巡游中岳,再去老龙城遗址祭奠英烈。
藩王宋睦,今天陪同皇帝陛下出城。兄弟二人,在宗人府谱牒上更换过名字的皇帝、藩王,一起走在齐渡水畔。
大骊供奉、扈从都只是远远跟着。
宋集薪打趣道:“陛下怎么没去参加文庙议事,一口气看遍浩然山巅老神仙,这种机会,可是错过就再无,太可惜了。”
宋和笑道:“想去是肯定想去啊,只是皇叔更合适在那边替大骊发声,我要是刚当皇帝那会儿,心里边肯定要埋怨几句,如今就算了。”
京城那边,吏部老尚书的关老爷子,那个名叫关莹澈的读书人,一个活到百岁高龄的凡俗夫子,走了多年。
还有几个上柱国姓氏的老人,都是意迟巷、篪儿街的主心骨,更是大骊王朝的砥柱重臣,帮着大骊宋氏打赢了卢氏王朝,打下了一洲山河,最后他们自己都没能敌过无情岁月。
陪都这边的礼部老尚书,柳清风也已经卧病不起。
大骊庙堂的很多老人,哪怕是不需要赶赴战场的文官,都在一一老去,然后有人老得走不动路,去不了朝会,不得不一一离开官场,好像唯有京师花木最古者,关家书屋外边的青桐,韩家那紫云垂地、花香满街的藤花,报国寺的一本牡丹,依旧有幸年年遇春风。
国师崔瀺在京城的府邸,宅子大,曾经是座旧国公府,里边却简陋,有一座两层的小书楼,被国师命名为人云亦云楼。
如今也已经没了主人。
皇帝笑道:“风水轮流转,让人目不暇接。”
大骊宋氏王朝的很多读书人,早年还是卢氏王朝藩属国的时候,对于这个宗主国,有过太多歌功颂德的山水诗篇、游记,比卢氏王朝的本土人氏,更像卢氏子民。写自家大骊乡土,才情缺缺,可是写那卢氏王朝,文思泉涌,哪怕,搜肠刮肚也要写。
说那卢氏王朝的贩夫走卒,都能吟诗,处处是书香门第。山上仙风道骨,江湖草莽高义,路不拾遗。
那会儿的大骊诗篇,都在边塞风沙里,被铁骑的阵阵马蹄声写就,与之诗词唱和的,是凛冽的风雪。
宋和笑问道:“是不是只有我们宝瓶洲,山不高,水不深,修道之人不是那么神仙?”
山下的大骊王朝,曾经立碑山巅。山上修士犯禁者,杀无赦。
宋集薪答道:“一半是大骊铁骑的马蹄声够响,一半是国师的功劳。”
宋和又问道:“是不是错了先后顺序?”
宋集薪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宋和是崔瀺的弟子,宋集薪则算是齐静春的学生。
宋和停下转头,望着这位功勋卓著的大骊藩王,名义上的弟弟,事实上的兄长,说道:“我亏欠你很多,但是我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你做出任何补偿。”
宋集薪笑道:“陛下,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今天也只当没听见。”
宋和感慨道:“大骊有皇叔,是国之大幸。”
宋集薪点头道:“毫无疑问。”
宋和跟着笑了起来,“其实问题不复杂,只要你比我活得更久就行了,三五年,十年都不成问题。你觉得呢?”
眼前这位大骊藩王,好像都不是中五境练气士,柳筋境?果真是个留人境?但是学了些强健体魄的拳脚功夫?
宋集薪笑呵呵反问道:“多活不止十年怎么办?”
宋和笑道:“那就再说?”
宋集薪微笑道:“身为臣子,当然听陛下的。”
宋和问道:“为什么先生笃定两座天下,一定会再大打一场?”
宋集薪摇头道:“国师的想法,反正我这种凡俗夫子,是理解不了的。”
皇帝称呼崔瀺为先生,藩王敬称崔瀺为国师。亲疏有别。
大骊王朝,是浩然天下唯一一个王朝,在大战落幕之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备战下一场。
大骊皇帝昭告一洲的那份纸上契约,黑纸白字,明确写了,只要战功足够之地,战后大骊会归还各国山河,恢复国祚,大骊宋氏也确实信守承诺了,如今才会只剩下鼎盛时期的半壁江山,再不是那一洲即一国,而浩然天下的万年历史上,能够达成这项壮举的,其实唯有大骊宋氏。
皇帝轻声道:“我们好像都会很快老去。”
宋集薪笑道:“听说青冥天下和最新的五彩天下,就都没这个规矩。”
青冥天下的王朝官员,从庙堂到地方,甚至必须得有个道士度牒才能当官。
而那边当皇帝的,往往也是境界很高的练气士,所以相较于浩然天下的王朝、藩属,青冥天下多有那“国寿千年”的王朝。
皇帝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事情闹大了,你我该怎么办?”
宋集薪笑答道:“如今大战在即,陛下管这些山上恩怨做什么?”
一位年轻骑卒,开始随军离开驻地,去往一艘山岳渡船。
听说又要打仗了。
至于去往何方,与谁打仗,都无所谓,大骊铁骑每有调动,马蹄所至,兵锋所指,皆是大胜。
命可以丢,仗不能输。
说出这句豪言壮语的大骊武将,名叫苏高山,这位将官位做到武臣最高位的大骊巡狩使,说到做到。
骑队路过一处乡野村落。
年轻骑卒转头望向一处山坡,一群在那边嬉戏打闹的孩子,雀跃不已,开始追逐他们这支骑军。
其实投军入伍没几年的年轻人,笑眯起眼,抬起手臂,重重敲击胸口。
很多年前,他一样曾经奔跑在山脊那边,当时山下也有个大骊铁骑武卒,做出过一样的动作。
唯我大骊,名臣如云,猛将如雨,铁骑甲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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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仙家客栈,凭栏处。
云在脚下。
刘羡阳伸了个懒腰,拧转手腕,蹦跳了两下。
陈平安缓缓卷起袖管,轻轻跺脚,什么莲花冠,什么青纱道袍,一并消散。
青衫背剑。
刘羡阳目视前方,笑道:“你自己小心点,大爷我可是要一步一步登山的。”
以前曾经想过,是不是挑选一个中秋圆月夜,独自梦游问剑正阳山。
只不过此次问剑,更好,因为人更多。
陈平安笑着点头。
约莫还有小半个时辰,就是正阳山庆典,不少修士都已经在祖山一线峰,或是赶往途中。
群峰之间,剑光、流萤无数条,纷纷涌向一线峰。
刘羡阳十指交缠,“一个不小心,我已经玉璞境了。”
陈平安说道:“巧了,我刚刚气盛转归真。”
刘羡阳笑容灿烂道:“今天就让这一洲修士,都知道大爷姓甚名甚,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瞧好了,教他们都知道昔年骊珠洞天,练剑资质最好、相貌最俊俏的那个人,原来姓刘名羡阳。”
陈平安笑眯起眼,点头道:“好的好的,厉害的厉害的。”
如今的两位剑修,就像曾经的两位少年好友,要高高跃过一条龙须河。
刘羡阳高高举起手掌,陈平安与之重重击掌。
刘羡阳率先拔地而起,身形若长虹破空,直接落在一线峰山脚,朗声道:“问剑者,刘羡阳!”
一座正阳山祖山,修士多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刘羡阳停顿片刻,大概是觉得先前那个措辞太文绉绉,没啥意思,就又换了一个更民风淳朴的说法,“老子叫刘羡阳,今天要拆你们祖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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