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人心中须有日月(第2/5 页)
魏檗感慨道:“你虽然成就神祇金身的时候,吃过一些苦头。可是等你哪天有了我这些人生起伏,就会明白,现在的这些人之常情,也就只是人之常情了。”
魏檗最后说道:“大道漫长,修行不易,遇人遇事多思量,天下事之成败,归根结底,还是跟人打交道。”
杨花依旧针锋相对,“这么爱讲大道理,怎么不干脆去林鹿书院或是陈氏学塾,当个教书先生?”
魏檗突然歪着脑袋,笑问道:“是不是好好说的道理,从来都不是道理?就听不进耳朵?”
杨花心知不妙。
魏檗抬起双手,轻轻抖袖,大袖翻动,如两团雪花纷飞,妙不可言。
江神祠庙那边的香火精华,以及铁符江的水运精华,分别凝聚成两团金黄、碧绿颜色,被魏檗收入囊中。
魏檗扬长而去。
杨花站在原地,呆呆站在原地,这算是那位北岳山神泥,菩萨也有火气,所以恼羞成怒了?
不曾想那白衣神人脚步不停,却转过头,微笑解释道:“我可没生气,真心话,骗人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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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轻轻敲响骑龙巷压岁铺子。
既然魏檗将自己送到这里,说明裴钱应该就夜宿于此。
也不奇怪,裴钱就不爱跟崔诚打交道,在人数寥寥的落魄山上,哪里有小镇这边热闹,自己店铺就有糕点,嘴馋了,想要买串糖葫芦才几步路?陈平安对此从来不说什么,只要抄书依旧,不太过顽劣,也就由着裴钱去了,何况平日里看顾店铺生意,裴钱确实上心。就是不知道,去学塾读书一事,裴钱想的如何了。
开门的是石柔,阴物鬼魅也不是全然无需睡眠休憩,只不过跟活人恰好相反,昼伏夜出,而且就算是那裨益魂魄的酣睡,往往只需要三两个时辰就足够,据说这是阴物阴物魂魄远比活人精粹,毕竟罡风吹拂,阳光曝晒大地,等等,既是苦难,也是一种无形的修行。
石柔笑道:“公子,回来了啊。”
陈平安点点头,“裴钱在这边睡觉?”
石柔轻声道:“跟福禄街的李姑娘一起抄完书,熄了灯,又聊了很久才入睡,前些天去了趟棋墩山,给马蜂叮咬得厉害,哪怕找杨家铺子那边抓了草药敷上,平时还是比较难入睡。”
一起关上店铺门板的时候,石柔问道:“我这就去把她们俩喊醒?”
石柔有些为难,虽然压岁铺子后院有三间屋子,可正屋给裴钱和李宝瓶占了,一间偏屋装满了货物,仅剩下一间,名义上算是她石柔的住处,摆了不少从市井坊间购买而来的私人物件,见不得人,没办法,如今寄居在一副男子仙人遗蜕当中,然后桌上摆着胭脂水粉,偶尔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裴钱这个死丫头,还故意送了一柄铜镜给她当礼物。
陈平安压低嗓音道:“不用,我在院子里对付着坐一宿,就当是练习立桩了。等下你给我聊聊龙泉郡的近况。”
在靠近石柔偏屋的檐下,一坐一站,石柔给陈平安搬了条长凳过来,椅子还有,可她就不坐了。
石柔说了些夜游宴和落魄山的大小事情。
山崖书院的学子继续北游,会先去大骊京城,游览书院旧址,然后继续往北,直到宝瓶洲最北边的大海之滨。只是李宝瓶不知用了什么理由,说服了书院圣人茅小冬,留在了小镇,石柔猜测应该是李氏祖宗去茅夫子那边求了情。
柳清山和柳伯奇已经离开龙泉郡,临行之前,这双已经携手游历半洲之地的神仙眷侣,专程找朱敛喝了顿酒,拜了把子。
陈平安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柳清山不像是会跟人斩鸡头烧黄纸的人啊,又不是自己那个开山大弟子。
石柔笑着揭破谜底,原来是柳伯奇认了朱敛做大哥,说了是一定要朱敛跑趟青鸾国,参加她和柳清山的婚宴。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此外还有几件不算小的正事,石柔说得不多,还是希望陈平安能够与朱敛闲聊,她不得不承认,朱敛做事,无论大小,还是稳重的,就是那张破嘴,招人烦,还有那眼神,让她觉得身为女鬼都瘆人。
一件是书简湖珠钗岛的刘重润并未亲至,而是派了一位心腹弟子,携礼拜访落魄山,当时魏檗还主动露了面,让那位不过洞府境的年轻女子,吓得不轻,到后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再就是黄庭国的御江和白鹄江两位水神,先后拜访落魄山,还是朱敛和郑大风负责接待。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陈平安听完石柔有条不紊的讲述后,指了指正屋那边,笑问道:“那两个家伙的脸怎么样了?”
石柔愣了一下,无奈道:“裴钱顽皮也就罢了,不曾想李姑娘也是个由着裴钱瞎胡闹的,公子你是不知道,在铺子见着她们俩那可怜模样的时候,我心情就跟珠钗岛那个丫头差不多。不过她们自己倒是挺乐呵。还约好了下次各自学成了一身好武艺,再去闯一闯龙潭虎穴。”
陈平安哭笑不得。
石柔不知为何,好像在铺子这边落脚后,好像比在落魄山那边要更自在,竟然还打趣起了陈平安,“公子这次出门游历,是不是又给谁带礼物了?”
陈平安嗯了一声,手腕翻转,掏出那三件地龙山渡口买来的小物件,递给石柔红料浅碗和瓦当砚,自己拿着出自东南某国篆刻大家之手的对章,放在耳边,轻轻敲击,听着清脆声响,歪头笑道:“三样东西,花了十二枚雪花钱,你如果有喜欢的,可以挑一样,回头我就跟裴钱说只买了两样。”
石柔眼神多瞧了几眼那只可爱可亲的红料浅碗,还是摇头道:“算了吧。”
陈平安笑道:“送人物件,多是成双成对的,单数不好。我很快就要出远门,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就当是明年春节的红包了。”
石柔轻轻举起手心那只红料浅碗,“那就这件?”
陈平安点点头,提醒道:“以后别说漏嘴了,小丫头喜欢记账本,她不敢在我这边碎碎念,但是你免不了要给她念叨好几年的。”
石柔收起那只小碗,再将那“永受嘉福”瓦当砚递还给陈平安。
石柔疑惑道:“公子就这么喜欢送人礼物啊?”
陈平安笑道:“你可能不太清楚,从小到大,我一直就特别喜欢挣钱和攒钱,当时是辛辛苦苦存下一颗颗铜钱,有些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拿起小陶罐,轻轻晃动,一小罐子铜钱敲击的声音,你肯定没听过吧?后来郑大风还在小镇东边看大门的时候,我跟他做过一笔买卖,每送出一封信去小镇人家,就能赚一颗铜钱,每次去郑大风那里拿信,我都恨不得郑大风直接丢给我一个大箩筐,不过到最后,也没能挣几颗,再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离开家乡了。”
石柔笑着摇头。
陈平安双手笼袖,身体前倾,“不是说我现在有钱了,就变得大手大脚,不是这样的,而是我当年之所以那么财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不用在小事上斤斤计较,不用到了每次该花钱的时候,还要束手束脚。比如给我爹娘上坟的时候,置办物品,就可以买更好一些的。过年的时候,也不会买不起春联,只能去隔壁院子那边的大门口,多看几眼春联,就当是自家也有了。那种自己都习惯了的窘迫,还有那份苦中作乐,可能任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很幼稚的。”
石柔已经不知道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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